《风陵不渡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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袁煦站在中尉署门外,手里自觉举着马鞭,一副请罪的姿态。方才在校场的执金吾卫都站在他身后,唯有桓湛挨在他身边,一脸的茫然失措。
桓湛:“伯彦,那到底是……?”
袁煦只道:“别问。”
箭离弦的那一刻,树上的女子听到了陛下的声音,朝着他们的方向抬起了头。袁煦看清了她的脸,但已经来不及收回箭了。
好在他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把人当刺客,瞄准的地方离她还有好几寸。箭钉在了树上,把东乡公主吓得从树上跌了下去。
有人飞快地奔过去,若不是袁煦及时勒住马头,恐怕马蹄已经将那人掀翻。袁煦惊魂未定地安抚暴躁的马,只看到陛下的背影,宽袖被风鼓起,鸟一般朝着东乡公主坠落的地方俯冲了下去。
所有人都被萧盈突然的动作吓住了,此起彼伏地喊“陛下”。等到他们终于跟上来的时候,萧盈已经抱起了跌落在树丛里的女子。身边还有一个年龄更小的丫头,也是一身男装,正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。
萧盈站起来,那女子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,另一只手姿势怪异地搁在腹部,显然是受伤了。
有人想替陛下接过那女子,得到的只有萧盈的一声低斥:“退下!”
那女子把脸转过去,完全埋在了萧盈的颈窝里,不让人看见她的相貌。袁煦翻身下马,盯着她耳后到脖颈里露出来的一截白嫩皮肤,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朝谁射了一箭。
萧盈抬起眼,正撞上袁煦的眼神。
“你放肆。”他抱紧怀里的人,几乎是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。袁煦立刻跪地,身边的执金吾卫都跟着他跪了下来,头低得不能再下,谁也不敢朝陛下怀中的女子多看一眼。
萧盈抬脚就走。那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叫姐姐,一路跟进了中尉署。最后左中侯亲自牵着那小丫头出去安置了,只有陛下和那个女子留在中尉署,军医被召,一路跑得连呼带喘,几乎是滚进去的。
桓湛压低了声音:“我听左中侯称呼那小丫头,她好像姓……”
他哽了哽,不敢说出口似的:“谢。”
袁煦看了他一眼,什么都没说。
桓湛:“伯彦,这一箭是你射的,我,我没有……”
袁煦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:“跟你没关系。”
桓湛难堪地踌躇了一会儿,往后退了一步,跟他的同袍们站在了一处。袁煦高举马鞭的手已经酸了,但他不敢松懈,反而抬高了一寸,头低下来,继续等。
明绰半躺在萧盈怀中,受伤的左手臂伸出去给军医检查。脖子还是朝里拧着,抓着萧盈的袖子,覆着脸。军医每碰到痛处,就激起她全身的战栗。
萧盈有点儿急了:“到底怎么样?”
“这个……”军医犹豫了一下,不知道如何称呼受伤的人。她显然是个女子,但又一身男装。这伤实在不算什么,但看陛下的样子,怕是破了点油皮他都得小心着脑袋。各种念头纷纷乱乱地在军医的舌尖分别滚过一圈,最后只好含糊道:“贵人手臂脱臼了,臣这就为贵人接上,请贵人忍耐几分。”
明绰点点头,尚好的那只手更紧地攥住了萧盈的袖子。萧盈突然伸手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掌心,大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地摩挲了两下。一阵钻心的痛猛地从伤臂传来,但是明绰忍住了一声都没出,只是狠狠地反手抓着萧盈的手,指甲嵌进他的皮肉里。
军医放开她,转身去掏竹板:“臣给贵人上夹板。”
明绰马上撩开脸上的袖子,朝萧盈使了一个眼色。她不能上夹板,此事要尽力遮掩过去,若是惊动到太后那里就麻烦了。
萧盈会意:“一定要夹上吗?”
军医二话不说就把竹板放下了:“回禀陛下,若是不放心,也可以夹上,以全无虞。”
萧盈看了军医一眼,从他低眉顺眼的姿态里九转千回地读出了明绰这伤真实的严重性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
军医也不知道这夹板上还是不上了,只好转头去看守在边上的执金吾卫中尉崔挺。军中应对这种跌打损伤非常熟练,军医来之前崔挺就已经差人送来了冰袋。这要是哪个执金吾卫操练的时候受的伤,同袍们“咔咔”两下就给摁回去了,还像模像样地叫军医来上夹板,怕是能被同袍们笑一年。于是崔挺朝军医使了个眼色,让他退下了。
躲在床上的女子依然以天子的衣袖覆面,认不出是谁。但与天子这般举止亲密,绝非常人。中书令的女儿称呼她为“姐姐”,她要么是谢太尉族中的女子,要么……
崔挺斟酌了一番:“陛下,今日之事……”
萧盈打断他:“崔卿也出去。”
崔挺一愣:“陛下?”
萧盈抬高声音:“出去!”
崔挺一愣,脸上顿时露出不忿来。他手里握着执金吾卫三四万兵马,跟外面那些围着小皇帝转的世家子弟不是一路的。心里对这个乳臭未干的天子原本就没多少尊敬,岂容他这般呼来喝去。
崔挺张开嘴,似是还想说什么,但萧盈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,突然转过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。
崔挺心中莫名一凛,掂量了半刻,还是轻轻低下头:“喏。”
他一出去,明绰就没忍住痛声,疼得一双眼睛泪汪汪的,一边抽着冷气一边说:“他肯定要……嘶,肯定要把此事告诉……”
“他不知道你是谁。”
“星娥那个笨蛋,一直在叫姐姐……”明绰气得咬牙,“她哪还有别的姐姐!”
萧盈从胸中呼出一口气,似是压抑着什么:“朕自有打算。”
明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执金吾卫名义上是唯一不听大将军调遣、直属天子的精锐之师,但谁都知道,自从宛南王之乱以后,谢太尉才是执金吾卫真正的统帅,崔挺眼里只认太后,不知天子。
明绰抿了抿嘴,把这份怀疑咽了下去,只道:“那袁煦也认得我。”
“袁煦不是执金吾卫,不必听命于崔挺。”萧盈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,“他什么都不会说的。”
明绰感觉得出来,萧盈好像对她很生气,便识相地从萧盈怀里坐了起来,下意识想撑手臂借把力,马上又疼得直抽冷气。萧盈的眉头立马皱成一团,就算知道她的伤根本没有大碍,看她疼的样子还是觉得后槽牙都跟着痒,心里一把火凭空燃起来,烧得他喉咙里一股铁锈味。
“你怎么找到校场来了?”
明绰低着头,瓮声道:“她们不都来吗?”
萧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,突然问她:“你也是来看袁煦的?”
明绰猛地抬头瞪着他,好像被蒙了天大的冤枉,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了,脸上明显是不服气的表情,眼泪却滚滚而下。萧盈伸手想给她擦,明绰倔强地避了一下。
“我来看皇兄练骑射的。”她顿了顿,眼睛往萧盈身上的穿戴一瞥,又道,“结果皇兄也没在练骑射。”
萧盈好一会儿没说话,然后他又伸出手,给明绰擦了擦眼泪。这次明绰没躲。
“嫖姚都尉有护卫天子的职责在身,”萧盈突然放软了语气,“他不是有意伤你。”
他倒是先把袁煦护上了。明绰眼前突然又浮现出他在一群少年人中间那般畅快的笑,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恼火。
“袁煦没把我当成刺客。”
“溦溦……”
“他的箭是有意射歪的,就是想吓唬我,拿我给你们取乐。”她顿了顿,突然强调什么似的,又说了一遍,“给陛下取乐。”
萧盈没说话,明绰越想越气,又道:“你们早就看见我和星娥了!”
萧盈的眉头越皱越紧,好像很困惑于怎么又突然变成明绰对他生气了。但是明绰最生气的地方就是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皇兄这么生气。
“我要回去了。”明绰低着头,想从榻上下来,“星娥呢?”
萧盈手上稍稍用力,更紧地摁住了她的肩膀,明绰挣了一下,又牵动了伤手。萧盈的眉头拧得简直要成一个结,摁着她的左臂不让她动,一边给她把袖子挽上去。明绰的手肘还有擦伤,脱臼的地方已经肿起来一大块。
萧盈把冰袋又抓起来,小心地给她贴在肿起来的地方。冰稍微化开一些,浸得粗麻布湿漉漉的,贴在明绰皮肤上,激起一片鸡皮疙瘩。
明绰赌气似的:“那天宴上我得罪过他,他就是故意的。”
“他难道是不想活了吗?”
明绰气急,音调都扬了起来:“皇兄就一点都不处置他吗?”
萧盈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:“朕一会儿就去处置他。”
明绰冷笑了一声:“这才陪了几天,随身之物随便就赏,看来嫖姚都尉已是皇兄的人了,还处置什么!皇兄岂会为了妹妹去寒忠臣良将的心!”
萧盈放下她的手臂,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。他好像知道明绰在气什么了。宋夫人跟他说过,东乡公主闹过一场,也要学骑射,让太后给否了。她还跑去含清宫找过,但萧盈一直不在。
萧盈突然问:“为何说你得罪了他?”
明绰咬住了下唇,没开腔。总不能说因为那天袁煦多看了她几眼吧?虽然谢聿的糊涂念头已让太父否了,但看这样子,袁煦深得圣恩,皇兄未必没有心抬举袁家。既然已经误会她今天是来看袁煦的了,要是让皇兄再以为她和袁煦有什么私情相授,可不得了。
萧盈看着她的表情,突然想起那天宴还没散明绰就早早地跑去了含清宫的样子,她突然求的恩典,还有他刚才把明绰抱起来的时候,袁煦那毫不避让的眼神。
萧盈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冰:“他还真是不想活了。”
明绰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冷意,突然一怔:“皇兄要如何处置他?”
萧盈不答,随手把冰袋扔进了刚才为明绰清洗伤处的铜盆里,冰块触底,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,然后又浮上水面。
明绰强咽下一口气,突然道:“东乡刚才说的是气话,皇兄还是别放在心上。嫖姚都尉无心之失,东乡不敢做范雎。”
萧盈深深地看着她,但是明绰说完就垂下了眼睛,只看着水面上浮起来的布袋。
萧盈的妹妹可以有很多小性子,不喜欢袁煦,更不喜欢兄长跟袁煦玩得好,再也顾不上她。但是东乡公主知道,执金吾卫不在天子手里,即便嫖姚都尉只是个虚职,即便袁煦只是个少年,天子也要自己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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